第288章 98上 终提离婚钟理失方寸 三顾小贤-《老马的末段人生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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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老哥你要有意思呢,我带点我家刚摘的李子去她家溜达溜达,你要没意思就算了,咱俩全当闲谝咧!”

    “那女的现在不上班吗?”

    “婆婆在家呢!哦对了,他儿子快放学了,我孙子初二,经常跟他一块当伴回来。”

    “他儿子也在呀!算了算了,不方便不方便。”老马摆摆手。

    两人又聊了半晌其它事情,在老冯家吃了晚饭,老马回了马家屯。晚上父子俩坐在一处聊桑庄的婆娘,老马气得骂人,兴盛干着碎活一言不发。

    “明早去你兴兴姐家看人,早上穿好看点,别再穿你那件有洞的衫子出去丢人现眼!你眼瞎吗?出去相亲穿个破烂,丢你人还是丢我人?嫑管人家女方咋样,人问你话你好好说,嗯嗯啊啊是哑巴吗?几十岁了说个话好不如娃娃家……跟你说话呐你干啥活?把手里东西放下!婆娘都没有你给谁干活?果子卖了钱你给谁?”老马指着连环骂。

    兴盛听到最后一句,抬头抻着脖子瞪了眼父亲,继而赶紧低下头。

    “瞅啥瞅?一把年纪了没个脑子吗,吃的面全上粪啦?你再不中意人家女方,也嫑拉个驴脸,拉脸给谁看?给我看吗?傻成啥样了谁稀罕看你那臭脸!连又黑又丑的寡妇都看不上你还拉个屁脸……”

    半天数落,老马气得险些断气,累得仿佛被人抽筋剥皮。父亲摇摇晃晃走后,兴盛该喂狗喂狗、该拍蚊子拍蚊子、该摇扇子摇扇子……那不着七情六欲的样子着实让俗世人可笑又可恨。

    老马回房后躺在大炕上,身子骨累得酸溜溜难入睡。胡思乱想之间又想起了老冯嘴里的那个王小贤。儿子跟仔仔一般大同是高二,正是青春少年郎;他妈年纪跟英英差不多,养着一老一小想必也是能干的;整日门户紧闭大概是为了躲避寡妇身后的笑话和流言……执意带婆婆出嫁,该是个不凡的女子。

    翻个身,老马又顾虑那婆娘会贪心自己这些家底,怕她骗了兴盛这尊榆木疙瘩,怕她带的儿子长大后存心不良或管教不好,怕她婆婆是个祸害人的是非精,怕组合的家庭鸡飞狗跳净叫人看热闹……浑身一叹,老马翻过身又想,寻常老百姓,坏能坏到哪里去?

    五月十六日,一大早父子俩穿上好衣服去马兴兴(马兴盛堂妹)他们村。兴兴介绍了一个同村人,又是寡妇,四十多岁。老马到那儿一看,尖嘴猴腮一脸克夫相,浑身透着老气和尖酸,虽有几分姿色声音细软悦耳,说不出哪里不好,老马直觉上生生排斥,特别是对方热情地献殷勤时老村长莫名讨厌。

    这天兴兴跟她女婿准备了一大桌菜招待老马,老马没多吃,饭后麻利地抹嘴走人。到镇上以后,他又想起了老冯说的那寡妇。

    “我去冯村有点事,你自己走回去吧!”老马在镇上停下车,喊兴盛下去。

    “走回去?十几里地!”兴盛坐在副驾驶一脸可怜。

    “十几里地咋了?媳妇都寻不到还好意思坐车!赶紧下!”老马气那寡妇也气兴兴更气兴盛,整日面对老二除了训喊没其他好话了。

    “我本来就不想来!非得拉人去!地里活多得我一个人哪干得完!”兴盛小声嘟囔着不情不愿地收拾东西准备下车。

    “三十多个寡妇的、离婚的,没一个正眼瞅你!还干个锤子活!一天天净跟着你丢人!”老马气得恨不得在大马路上扇他一嘴。

    “你找的人丑得可怕还怪我?哪个不是有毛病的?我二妈(二婶)都说嫑净找这些人!”兴盛斜眼回嘴。

    “正常人谁看得上你!回去路上撒泡尿瞅瞅你是哪路神!走走走赶紧走!嫑叫我看着你——烦!”老马赶儿子下车。

    兴盛下了车,带着堂妹送的蔬果点心,中午一点背着五月天的太阳走了回去。老马抽了好几锅烟才顺好了气发车去老冯家。一番寒暄客套,冯世渊听闻老哥今天专为王小贤而来,于是用心安排。

    “老哥你别急!小贤上早班的话七点去六点回,上晚班的话十一点去十点回!现在下午三点半,咱哥俩喝口茶等等,五点再去她家试试运气,说不定她今天上早班能见着人!再说,今天星期六,她子放学在家呢!即便见不着小贤,你瞅瞅她儿子跟婆婆也有个底儿!她子性子不错,老子不行儿子倒善良!”

    “好好好,听你的!我啊哎……为这事,老脸磨光了!现在是宁肯失望一百回也嫑漏掉一个!本身他这样儿的不好找,不下点功夫的话这辈子八成要打光棍了!”老马搓着额头叹息。

    “家家有本难念的经……”冯世渊倒茶安慰。

    四点五十,冯世渊带着几样东西领着老马去了同巷的王小贤家。小木门一推开,只见狭长的院子里一半瓦房一半空地。老马跟在老弟后头窥望,见一驼背的小老太拄着拐杖出来迎人。蓝布衣、碎裤、老式布鞋,白发白眉、一脸黑褶、满口无牙凹陷,小贤她婆婆看上去比老马竟要苍老。

    “厚照他奶?他奶奶?”

    “哦!健健(冯世渊孙子小名)他爷啊,你咋来了?”

    “我从镇上回来忘带钥匙了,家家门关着去地里忙,我只能来你这儿了!好久没来,过来坐会儿!我呐刚在镇上买了些止痛片,我家用不完,这半瓶给你吧!还有几样感冒药、肠胃药,小贤知这些!诶小贤她在吗?”冯世渊拎着半袋药胡诌。

    “哦哦小贤超市(上班)去了!可谢谢你了!”老太太接过药羞涩地笑。

    “诶对了,这是我镇上遇到的老伙计,我俩……厚照他奶你给我俩弄点水呗,渴死咧快!”

    三位老人打过照面,老马主动上前说:“灶火(房)在哪儿我去我去!这天气渴得人受不了!”

    “那间!我给你指下水壶!晌午烧的水,你不嫌弃的话……”老太太领着老马进了厨房。

    大厨房里熏黑简陋,地面坑坑洼洼但干干净净。老太太捡一白碗倒了凉白开,老马喝水时两眼偷瞟——老婆子眉目慈善微微笑,彷如冬日暖风拂面而过。左右悄观灶房,这家人竟然还在用柴火,柴火堆得齐齐整整瞅着还算舒心;案板早用得凹下一窝,案上锅碗瓢盆井然有序;灶房北边的翁罐高高低低已有残破,但盖子上下并无黑灰尘土,罐子周边诸物也有条有理。

    “厚照呢?”冯世渊在外问。

    “后院写作业呐!刚帮我吊(打)了几桶水,把水翁接满了,这会刚坐下写作业。”

    “她妈今个儿上啥班……”

    冯世渊和老婆子在树荫下的院子里坐着闲聊,老马急于目睹女方儿子,假借上茅厕去了后院。一推门,只见后院好几棵石碌轴(直径半米多)粗的大树,树下是一溜一溜的小菜地,菜地中间是通往茅厕的小路。老马走在小路上,望见东墙下一穿白体恤的小伙子,正低头伏在一张支在砖块上的破桌上写作业。体恤短得露出腰,桌面一望朝西倒,桌子旧得没棱没角,斜桌上摆放的一摞书本倒是四方有形。

    见院门嘎吱一响,少年转过头见一老人,转身凝望,不知来人是谁意欲何为。

    “借个茅坑!我……我跟你这儿冯村长过来,喝口水借个厕所。”老马匆忙又尴尬。

    “在那边!”少年朝西指,而后继续写作业。

    老马在他家茅厕的砖缝里偷望,见这家儿子一身安静,头发浓密皮肤暗黄,个头比仔仔高些,膀子比仔仔宽点,写作业时一丝不苟神情庄重。三分钟后,老马提着腰带出来了。少年人头也未抬一直在写写算算,老马擦肩而过时抿嘴一叹,驻足三秒,鼓起勇气,折过身过去搭讪。

    “你这是……是物理题吗?”老马指着少年的试卷问。

    “嗯?是。”少年惊得起来让座。

    “爷爷没上过啥学,我见我孙子天天做题,数学题的是线条,物理题的是方块,化学题是符号,对不?”

    “哈……爷爷你坐。”冯厚照推了下破旧的黄凳子。

    “好好好,让我在这儿抽锅烟喘口气。在外面跑得累,心脏也不好了。哎呀你多少岁啊?高几呀?”老马说着坐了下来,掏出烟末朝烟仓里填塞。

    “十六,高二。”

    “诶我孙子也是高二——外孙子!四月份他们才开的学,一开学要摸底考,好家伙!不到三天功夫,我娃儿心焦得一脸疙瘩,小疙瘩密密麻麻,大疙瘩酸枣那么大——七八个嘞!哎呀我的老天爷……好在成绩不错,考了班里第十哈哈,分班分到了高二二班。哎你也是理科的吧?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“我孙子最怕物理,他数学好、英语好,物理的时间最多,成绩勉勉强强。你周末没有培训班?哦对了现在y情不开班。我孙子去年呐,周一到周五上课——从早上到晚,周末两天去培训班,培训班八个小时,晚上回来还得赶周末作业!现在学生苦呀,谈个恋爱也没时间,把姑娘晾在一边,作业要紧嘿嘿嘿……”老马说起仔仔,两眼如火直放光。

    “他四月开学,是大荔中学的吗?”沉默数秒,冯厚照转着笔问。

    “不哦!在深圳呐!深圳第二实验中学,全市有名呐!不过经常考试,我孙子压力大呀,到现在胡子还没长出来!出去跟同学吃个饭买个衣服还得跟他妈妈请示下哈哈……”

    老马笑完两眼落在了冯厚照的一双鞋上。仔仔穿的是千八百的美国登山鞋,这娃娃竟穿的是他奶奶做的千层底布鞋,脚趾甲盖也露了出来。老马一时讶异,唯有假笑,不敢多看。

    “镇上有培训班吗?补数理化的。”

    “有。”冯厚照说完眼皮低垂。

    “哦啊你……你有没有目标的大学?下半年你也是高三了!”

    一米七五、百十斤的厚照盯着桌角,沉默无言。

    “我孙子人家心里有,没跟他爸妈说,可跟我说了啊哈哈……可惜我没记住,娃说很难考,不一定考得上。我仔仔可精明呐,学习上能吃苦,生活上差得远!从来不叠被子,从来不洗内裤,头发倒捯饬得有模有样哼哼……”老马说起爱孙没完没了,言谈间不停地打量。

    浓眉丹凤眼,高鼻厚嘴唇,长条脸短下巴,两眼珠子又定又亮。这孩子,有气象!粗看一脸灰黄无彩、头发浓黑窜天,细细审视,眼前少年双眼炯炯忧郁,体型磊落肃静,神气聚集厚重。话不多人不动,却莫名地让人不敢小觑。三分俊秀,三分魁梧,只是生活不顺脸上落满晦暗。老马看不够,恨不得用尽生平鉴人之术把这娃儿从十六看到六十。

    “你几月份生的?”

    “三月。”

    “三月好!春天好!我仔仔是秋天生,你比他还大点儿!哦我外孙子小名叫仔仔,你叫啥名呀?”

    “冯厚照,厚薄的厚,照镜子的照。”冯厚照嗓音粗厚而短。

    “哈!哪叫照镜子的照,是观照的照,照耀的照!好名字!好名字!这名儿谁给你起的?”老马吐着烟指着少年连连点头。

    “我妈说是我外公的哥哥……”

    一老一小正断断续续聊着,冯世渊在后院门口喊人,原来是冯厚照的母亲——王小贤——回来了。正主归来,老马弓腰颠脚大步去前院相人。

    (本章完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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